追女生没追到
2025-04-23 09:16:24   来源：罗秦理   评论：0 点击：

“我先走啦,明天再见。”

十月的秋风已是十分固拗,一把拽住了缠在长廊上的紫藤。花早早就被摇落,只剩下枯叶被裹挟着略过长廊。剥落的红漆,映着蛛网般的藤影,给秋增添了一丝凉。17岁的少女把校服的领子一拉到头,穿过长廊向着校门口走去,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玫瑰香气。她没有诧异秋天哪来的花香,反而眉头皱起想要加快脚步,却被扯的一个踉跄后退。陶霸坤左手食指勾住她的后衣领,将她整个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,还顺势将一个信封塞进少女的口袋,右手拢着的一团白玫瑰硬生生地挤进了女生的臂弯。新鲜的玫瑰簇拥着中间的贺卡,上面写着“献给我的朱丽叶”。

周亚菲转身拍开他的手:“上次是百合,上上次是桔梗,再之前是向日葵……”她盯着他别在领口的校牌,阳光穿过藤架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翳,“非要我把话挑明么陶霸坤?教务处说了再骚扰女生就要给你记大过处分!”

少年歪头露出虎牙,就如同他这周一在国旗下演讲结束收获无数掌声时那样。他轻轻抛了花团,藏在里面的钻戒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,和他父亲的警徽如出一辙,一样明亮。“别给脸不要”他拨开少女的刘海,把刚刚掐植物梗的汁液抹了上去“市局是有人脸识别系统的,大数据下你每天几点出小区,坐的哪路公交车,几点放学到家,都——”,“让开!”周亚菲不等他说完,便将口袋里的信封撕成两半,扔在玫瑰上一同用鞋印盖了邮戳,决定了它们的去向。

望着远去的少女,陶霸坤的笑容未变,依旧清澈“——有人替我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“这是第一次。”

陶霸坤转头对自己的跟班说:“我先走了,明天再见。”

“早上好呀周亚菲。我送你的这花是一早空运过来的,我让司机来回跑了快一百公里才送过来。”

“不喜欢这个玩偶么?没关系,我爸是局长,只要我开口,你每天都能在课桌里发现新礼物。”

“这个520的红包你收着……嫌钱少吗?我妈在审计局就是管钱的一把手,养你绰绰有余。”

“昨天给你带午饭的那个男生,我记得……他爸在交警队工作对吧?你猜我能不能让他爸调去乡下执勤?”

周亚菲深吸一口气,攥着笔的关节发白。操场上已经白雪皑皑,长廊里新刷的红漆好似冻住了,像未干的血块,和去年的旧漆对比鲜明。“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,有那么多女生愿意捧你的臭脚,你缠着我干什么?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,考上大学,我们不可能在一起!”周亚菲斩钉截铁的态度,让陶霸坤的脸在一群男生的起哄声中变了色,青里透着红。久经情场的他自然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,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示好、告白。但是纵使他经历了百折千挠,也在初中毕业后听到周亚菲转学到外地上高中的消息时彻底爆发了:“第237次,周亚菲是你逼我的!”

“陶陶别生气了,孩儿他爸,你赶紧打听他们搬到哪里去了,咱们也办个转学,别长期压抑情绪再让陶陶抑郁了。”

当看到那一罐子千纸鹤出现在自己课桌里的时候,周亚菲整个人都傻了。自己明明在搬家的时候把这玩意扔在了旧房子里,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!“你昨天晚上研究到半夜的那道物理题选C。”背后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中一颤,一片阴影在侧面挡住了窗外的阳光。

这个从初中纠缠到高中的男生,是陶霸坤。

面对她惊恐的面庞,他歪头露出虎牙:“有人反映有片老破小总是有人在半夜扰民,我爸给那边特批了二十个高清监控。”

“所以,第238次,菲菲。我先走了,明天再见。”

街头到处都在卖包着礼盒的苹果和裹在彩色塑料纸里的花束,商店前面的圣诞树挂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,只是上帝拿沥青铺地板,让人间黑的可怕。狼人于此绽开了獠牙,猎人迟迟未归——不知道小女孩能否平安度过这个夜。

晚自习结束后街上的人已经零星了,只剩下几个叫喊着五元两根淀粉肠的摊。周亚菲像往常一样下公交,向着老破小的方向走去。最近一个月,陶霸坤好像消失了一样,再也不时不时地来烦自己了——她这个念头刚想到一半,六个黑影便从巷口涌出,将她围住。

陶、霸、坤。

和几个他的“兄弟”。

刀刃挑开周亚菲校服纽扣的时候,陶霸坤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刀柄:“知道为什么选平安夜吗?去年今天,我爸带我去看守所看他们怎么收拾不听话的...” 话音未落,几个黑影突然按住了周亚菲四肢,另一个人掏出来从警局仓库里顺来的电击器,怼到了周亚菲的背上。"老大,直播点赞过万了!"一旁的黄毛少年晃着手机,屏幕里复仇的话题热度正在飙升。陶霸坤享受着被簇拥的感觉,瞳孔燃起病态的快意,拿过手机时,一条弹幕却不合时宜的闯入眼帘:“弹簧刀,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墨水做的假血包,都是我在剧组玩剩的”血气上涌的他,将刀顶在周亚菲的肩膀上,齐根刺入。“既然我得不到你,那我就把你毁掉!”抽出刀的陶霸坤将尖锐的利刃对准了周亚菲白皙的脸庞,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一个陶字。

警笛声逼近时,陶霸坤将沾血的刀塞进黄发少年手中:“未满16岁的顶上,你家拆迁补偿翻倍。”面对警察,陶霸坤伸出双手,歪头露出标志性的虎牙:“李叔,麻烦你了。”

病床旁的仪器指示灯闪烁着,周亚菲身上的纱布血迹斑斑。急诊室外,周父捏着一打看不懂的法律文件,只对着自愿谅解下方空白的签字处浑身发抖。

陶明德摘下警帽放在椅子上,金属帽徽磕碰出清脆的声响:“不管怎样,总是先得把孩子的命保住吧?你没有钱我来出,私了了对谁都好,你折腾不起。”陶父翻了一下手里的文件,又从里面抽出来几张纸,推到了周建国的面前:“我儿子是精神有问题,这是医院开的鉴定报告。另外案发时,我儿子只是在用手机录像,凶器上没有他的指纹,捅你女儿的,是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孩儿,你找不到我们家头上。把字签了钱拿了,皆大欢喜。”

周父最终没有签字,他相信即使是有预谋的犯罪,也定会有所遗漏。赔偿不是目的,陶霸坤如果不进监狱,那么还不知道以后会仗着他父母如何祸乱社会。于是周亚菲的父母就走上了在老破小挨家挨户的敲门,寻找目击证人的求证路。但是“朝阳群众”这一次也支棱不起来了,一方面老破小没有亮化,天黑了就只能看个影,一方面陶家有权有势,谁也不想惹,怕被记恨。

正当周家走投无路时,快递小哥送来一个邮件,发件地址赫然就是陶明德管辖的市局。

U盘里,是陶明德在证物室干预凶器指纹取证的录音、在医院走廊里威胁周家的影像,还有那位医生收患者红包的前科资料!

有内“鬼”。

“官二代行凶”街头持刀伤人的话题在微博飙升时,陶明德就知道自己完了。某百万粉丝博主在逐帧分析篡改监控的像素偏差,并根据录音内容分析了陶明德的干预目的,猜测了案件经过。更有网友扒出陶霸坤母亲违规审批的商业地块,和陶家六套房产的产权变更记录。当省厅纪检委的黑色轿车驶入市局大院的时候,陶明德正让法制科准备未成年犯罪的情况说明。

“晚了,我们法庭上见。”

“案发前三个月,被告人陶霸坤所在学校组织体检,这是他的体检报告,报告显示肝功能正常。如果按照病历上的神经抑制类药物浓度计算,被告人根本代谢不了这么大的量。我对被告提供的证物持怀疑态度,我的疑点陈述完毕,审判长。”

陶霸坤再也霸气不起来了。

“现在开始宣判”审判长的声音像刚淬火的利刃,在陶家三口的耳边弹出剑鸣“被告人陶霸坤,其父母利用职务之便,干预取证过程、做伪证,贿赂医生王某协助伪造心理鉴定报告,企图逃避法律制裁。现经最高检技术团队复核,案发时陶霸坤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,犯故意伤害罪,判处有期徒刑九年。”

“被告人陶明德、许文惠,知法犯法,利用职务之便,企图为其子洗脱罪名,犯徇私枉法罪、伪证罪、包庇罪、滥用职权罪,并接到有关群众举报,经核实犯受贿罪。数罪并罚,革职处理,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,并赔偿原告周亚菲诉讼费、律师费、医药费、精神损失费、后续治疗费等相关费用共计人民币170万。”

手铐的声音重重落下,陶母当场昏厥。

散挺后的周亚菲解开口罩长吸了一口气,狰狞的伤疤露在了空气中。春风带着柳絮拂过,有点痒。她摸着脸上凹凸的纹路,将揉成一团的口罩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,并不回答记者的问题。

“我先走了。”（作者:罗秦理  单位:湖南省作家协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