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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心
2025-08-20 09:50:56   来源:罗秦理   评论:0 点击:

骆宇刚的皮鞋尖蹭着玄关地砖的纹路,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卡进槽。客厅暖黄的灯光漫出来,妻子梅兰正弯腰给儿子喂辅食,银勺刮过瓷碗的声响细碎得像针脚。

“回来了?”梅兰没抬头,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晃了晃,“锅里给你温了汤。”她身上那件藕荷色家居服袖口磨出了毛边,是结婚时买的第一件睡衣。骆宇刚扯了扯领带,喉结在衬衫领下滚动:“公司事多。”目光却瞟向鞋柜角落——那里藏着上周给应音买的奶粉收据,折痕里还沾着母婴店的香水味。

儿子伸手抓他的领带,口水顺着围兜滴在骆宇刚锃亮的皮鞋上。他下意识后退半步,梅兰的手僵在半空,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擦掉污渍:“孩子认生。”可骆宇刚分明看见她睫毛尖颤了颤,像被风惊到的蝶。

凌晨三点,手机在床头柜震得嗡嗡响。应音的号码跳出来时,骆宇刚几乎是扑过去按掉的。黑暗里梅兰翻了个身,被子窸窣作响。他躲进卫生间,压低声音:“不是说了别半夜打电话?”

“骆宇刚你还有良心吗!”应音的尖叫透过听筒刺得他耳膜生疼,“孩子发烧三天了,我连退烧药都买不起!你每个月给梅兰那边多少钱?我跟儿子就活该喝西北风?”水龙头的冷水浇在手腕上,他盯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脸——上周刚给梅兰转了房贷,给儿子报了早教班,钱包里只剩下给应音画的“大饼”。

“再等等,下个月……”

“等?等我儿子烧成傻子吗!”应音的哭声混着孩子微弱的咳嗽,像钝刀子割在骆宇刚心上,“你要是再不给钱,我就带着孩子去你公司!去你家!”

电话挂断时,卫生间的瓷砖已经被冷水浸得发潮。他回到卧室,梅兰正背对着他蜷缩在床沿,肩膀轻微起伏。骆宇刚想伸手拍拍她,指尖却在触到她睡衣布料时猛地缩回——那上面有儿子吐奶留下的酸馊味,远不如应音身上的香水味好闻。

半个月后,应音真的找来了。

那天梅兰正在阳台晒被子,骆宇刚刚把儿子的奶瓶消毒好。防盗门被拍得山响时,他以为是快递,拉开门就看见应音抱着孩子堵在门口。孩子瘦得像只没长毛的猫,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,应音的眼线哭花了,混着汗水在脸颊上拉出两道黑痕。

“骆宇刚!你给我出来!”她的尖叫震得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,“看看你亲儿子!快饿死了!”

梅兰从阳台冲过来,手里还攥着晾衣杆。看到应音怀里的孩子时,她晾衣杆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脸色比身上的围裙还白。骆宇刚想把应音往门外推,却被她一把抓住西装领口:“你每个月给梅兰一万二生活费,凭什么我跟儿子一分没有?!”

“你胡说什么!”骆宇刚的声音发虚,眼角瞥见邻居探头探脑的目光。梅兰突然蹲下身,捡起地上的晾衣杆,却不是打应音,而是轻轻碰了碰孩子露在外面的脚踝——那皮肤薄得像纸,血管青幽幽地浮着。

“进来吧。”梅兰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外面风大。”

应音愣住了,骆宇刚也愣住了。梅兰转身去厨房倒水,背影挺得笔直,却在经过客厅照片墙时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她和骆宇刚的结婚照。

官司打得很难看。骆宇刚在法庭上反复强调自己经济困难,应音却甩出一沓沓医院缴费单和奶粉发票。梅兰坐在原告席对面,始终没看骆宇刚一眼,只是在法官问她是否知道骆宇刚在外有私生子时,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被告骆宇刚,”法官的法槌敲在桌上,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,“现判决你每月分别向婚生子骆明、非婚生子应晓支付抚养费各两万元,直至孩子成年。”

走出法院时,应音抱着孩子站在台阶下,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骆宇刚摸了摸口袋,只剩半包皱巴巴的烟。梅兰从他身边走过,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,是早上给儿子熬的粥。

“梅兰……”他叫住她,喉咙像被什么堵住,“对不起。”

梅兰停下脚步,却没回头。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,露出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。“骆宇刚,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,“你偏心的从来不是钱。”

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,骆宇刚看着梅兰越走越远的背影,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中间,左边是应音抱着孩子的剪影,右边是梅兰手里晃悠的保温桶——桶身上还印着儿子去年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。他想追上去,脚却像灌了铅,只能眼睁睁看着梅兰的影子在拐角处消失,像他这辈子再也捡不起来的月光。(作者:罗秦理  单位:湖南省作家协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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