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台
2025-07-16 23:34:25   来源：罗秦理   评论：0 点击：

“哐当——!”

橡木门板狠狠撞在石膏墙上。计伟他连滚带爬地摔了进来。

“妈…孙大矿…那疯子…真、真要命了…”

计伟的脸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,像是被狗撵出来的一样。

王美娟那声尖叫卡在嗓子眼里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计生褚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。

屏幕正中,硬生生卡着一封没头没尾的加密邮件。

点开。

“智擎AI量化对冲基金”——一个惊天巨坑!彻头彻尾的跨国金融骗局!

第二封,是匿名举报信。

往下拉,密密麻麻的表格跟蚂蚁窝似的。

王美娟收过的每一笔黑钱,一笔一笔,清清楚楚。

“死刑…”计生褚喉咙里咕噜一声,像卡了口浓痰。

几个月前,这小子举着个花里胡哨的破册子,唾沫横飞地喷他一脸:“爸!华尔街顶尖AI!年化300%!印钞机啊!”

可这小子转头就扛着他的招牌,跟那帮想巴结的土老板拍胸脯大声吆喝着:“内部名额!保本高息!过了这村没这店!”

他……他默认了。

后来窟窿越来越大,儿子挪了公家的钱,押了房子,连高利贷都敢借…

几亿身家连哄带骗全填进那个绿油油的屏幕里,他还只是半夜叹气,以为不过是破财消灾。

直到现在——屏幕上的“死刑”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眼珠,儿子脸上那血窟窿,就是阎王爷的催命帖!

“看看你们干的好事!!”

计生褚猛地从阴影里窜出来,双眼通红,睡衣被冷汗浸透。

他把打印的报告狠狠摔在儿子血淋淋的脸旁,纸张拍在皮肉上,发出湿腻的声响。

手指颤抖着指向妻子,声音因恐惧和愤怒变了调:“看看!看看你收的那些要命的脏钱!你们…你们这是要拖着全家一起下地狱!一起上刑场!!”

计伟瞥见报告上刺眼的“死刑”红字,脸上刀疤下的肌肉因恐惧剧烈抽搐:“假的!爸!有人陷害!快找人!快压下去!疏通啊!我不能坐牢!外面那帮人会弄死我!!”他指着脸上渗血的豁口,几乎癫狂。

“压?拿你妈收的黑心钱去压吗?!”计生褚吼回去。

王美娟彻底崩溃,哭嚎着扑向丈夫:“我是为了谁?啊?老褚!儿子被人拿刀追着砍啊!我不收钱,拿什么救他?!自首?褚家就完了!几十年的脸面…你让外面那些人怎么看我们?!”

她死死抓着丈夫的胳膊,昂贵的真丝睡袍被扯得变了形。

“脸面?!”

计生褚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,“嘣”地断了。

积攒了半辈子的窝囊和对死亡的恐惧,瞬间炸成了从未有过的暴怒!

他猛地抄起茶几上那只价值不菲的冰裂纹茶杯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光洁的地面狠狠砸去!

“砰——哗啦!!”

清脆又瘆人的碎裂声,瓷片像冰渣似的,迸溅得到处都是。

一片死寂。只剩下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,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闷响。

计生褚赤红的眼睛死盯着儿子脸上淌血的刀口,又狠狠戳着报告上那行猩红的“最高可判死刑”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、从骨子里,带着血沫子挤出来:

“不去自首…你活不过三天!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,却带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决绝,“等纪委的人…踹开这扇门…我们三个!谁也跑不了!一起死!骨头渣子都剩不下!”

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,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:

“现在去…还能…活着!…只求…活着!!”

“活着”两个字,像两记烧红的铁锤,砸碎了一切侥幸、羞耻和对过去浮华的留恋。

计伟身体一软,彻底瘫倒,像被抽走了魂儿,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。

王美娟的哭嚎戛然而止,只剩下空洞绝望的抽噎,抓着丈夫胳膊的手,无力地滑落。

客厅里,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碎瓷片,和三个被死亡阴影彻底吞没的躯壳。

惨白的天光,终于刺穿了厚重的丝绒窗帘。

褚家那扇象征权势的雕花大门,缓缓打开。计生褚走在最前,一夜之间头发灰白,背挺得像块僵直的木头,每一步都沉重得让地面发颤。

计伟捂着脸颊渗血的纱布,眼神涣散,像个行尸走肉跟在后面。

王美娟落在最后,手里紧攥着一个与奢华别墅格格不入的、洗得发白的廉价帆布包,里面胡乱塞着几件衣服。

她手腕上那条帝王绿翡翠镯子,不知何时滑落,“啪嗒”一声脆响,磕在冰冷的大理石门槛上,断成几截,在晨光里闪着幽冷的光,无人再看一眼。

门口,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沉默地停着。

一个面容冷峻、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拉开车门,一言不发。三人鱼贯而入。沉重的车门关上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像是给一个时代落了锁。（作者：罗秦理  单位：湖南省作家协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