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独养老
2025-07-02 09:35:51 来源:罗秦理 评论:0 点击:
又是一年秋天,李玉梅坐在门前看着枯黄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,不时会有树叶簌簌落到身上。她死死地攥着褪色的全家福,指节泛白,仿佛要将照片里的时光攥进现实。照片里儿子钱明抱着孙女小柔,小柔甜甜的咧着嘴笑,女儿钱欢搂着她的肩膀,身边的丈夫钱齐深情地望着她。阳光透过相纸,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金边,连钱明工装袖口的补丁都泛着暖光——这是十年前最后一张完整的全家福,而如今只剩她指尖机械地摩挲照片边角的褶皱。
原本一家人幸福平静的生活被那年秋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。钱明是个货车司机,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开车送货,驾驶座旁还放着小柔画的全家福。彼时女儿小柔高烧不退,钱齐心急如焚地拨通电话,想让儿子顺路带退烧药回家。长途驾驶本就疲惫不堪,钱明分神地应着电话,在路口拐角处,一辆醉驾的轿车失控地冲了过来。
李玉梅接到医院电话时,钱齐的手已经在缴费单上不停地颤抖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他自责地揪着头发,喃喃重复:“是我害了儿子……”在手术室外焦灼等待时,李玉梅突然失控,声嘶力竭地捶打着丈夫的肩膀:“都怪你!为什么非要打那通电话!”钱欢抱着瑟瑟发抖的小柔冲过来,哭着把失控的母亲拉开。最终钱明还是抢救无效死亡,尽管警方判定是对方酒驾导致的车祸,李玉梅却始终对那通电话耿耿于怀,将所有痛苦化作对钱齐的怨恨。
李玉梅的颓废持续了两个月,她整日蜷缩在儿子的房间,抱着钱明的工装默默流泪,不愿面对失去儿子的事实。在深秋的一个雨夜,她失魂落魄地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,悄悄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家。后来她在工作中结识了丧妻的贺魏,起初贺魏体贴入微地照顾她,对她有求必应,李玉梅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生活。
但结婚后贺魏却如同变了一个人,整日嗜酒赌博,输钱后便对她拳脚相加。李玉梅想逃,却被贺魏凶狠地囚禁在家中。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,她无数次想起钱齐的包容,想起小柔软糯的“奶奶”声,泪水浸湿了枕头。经过无数次尝试,她终于在邻居的帮助下获救,逃离了那噩梦般的折磨。
经历了种种磨难,李玉梅想要回头,却没有脸面面对曾经被她抛弃的家人。她在郊区租了间简陋的出租屋,白天在小餐馆洗碗,晚上帮超市理货,勉强维持生计。
偶然的一天,李玉梅去菜市场时,隔着拥挤的人潮看见钱齐。旁边的小柔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李玉梅慌乱地躲进卖鱼摊,腥气混着泪水冲进鼻腔,恍惚间听见钱欢的声音:“爸,我带小柔去买复习资料。”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原来在她缺席的日子里,钱齐坚强地把破碎的家重新拼合。
“我们回不去了。”钱齐将热茶推到她面前,玻璃杯壁凝着水珠。书房墙上,钱明的遗照旁贴满小柔的奖状,最显眼的位置是张全家福——只是她的位置被裁去,露出背后斑驳的墙皮。李玉梅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,突然想起离家那天,小柔追着出租车哭喊“奶奶别走”,而她连头都没回。愧疚如潮水般涌来,她哽咽着低下了头。
郊区的出租屋潮湿阴冷,墙皮成片剥落,像极了她千疮百孔的人生。某个暴雨夜,门锁突然传来响动,李玉梅蜷缩在床头,却看见门缝塞进个油纸包——是女儿最拿手的红糖糍粑。
她捧着还有余温的食物,无声地哭成泪人。后来,窗台偶尔出现匿名送来的新鲜蔬菜,小柔的作文集里夹着字条:“妈妈说奶奶喜欢茉莉。”窗台上那盆茉莉花苞,在某个清晨悄然地绽放,洁白的花瓣上还挂着露珠。
除夕夜的烟火照亮破旧的窗帘,李玉梅对着满桌冷菜举起酒杯。电视里的春晚笑声阵阵,手机突然震动,陌生号码发来短信:“奶奶,下雪了,记得添衣。”她望向窗外,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看见钱明骑着摩托载着小柔,父女俩的笑声穿透十年光阴,落在结冰的湖面。
春去秋来,社区工作人员发现李玉梅时,她正蜷在藤椅上,手里紧紧攥着全家福。窗外的梧桐树抽出新芽,嫩绿的叶片在风里摇晃,她安详地闭着眼睛,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。(作者:罗秦理 单位:湖南省作家协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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